作者:文雙春 來源: 發(fā)布時間:2024-9-15 0:40:50
博士畢業(yè)工作后要不要換研究領域

  不少青年教師因工作單位的科研條件、學科專業(yè)、學生志趣等與自己攻讀博士學位的研究領域失配等問題,常常產生要不要換研究領域的困惑。此外,科研人員隨著職業(yè)生涯的發(fā)展,往往產生類似于旅游時“從自己活膩了的地方跑到別人活膩了的地方去看看”的內在動力。而對博士畢業(yè)離開導師后剛獨立開展工作的青年教師來說,要不要換研究領域的問題更緊迫也更關鍵。

  決定要不要換、怎么換研究領域最重要的考量是什么?統計學家、天文學家、社會學家凱特勒提出“平均人”概念的故事或許對我們有所啟發(fā)。

 

凱特勒的兩次跨界

 

  凱特勒被譽為19世紀比利時的通才,23歲便獲得比利時根特大學有史以來授予的第一個數學博士學位。

  就像今天任何一個有追求的年輕博士一樣,凱特勒渴望得到認可,最好名垂青史。他崇拜牛頓,驚嘆牛頓發(fā)現統治宇宙運行規(guī)律的方式,即從物質和時間的混亂中提取有序原理。他想成為牛頓那樣的人物。他認為要取得牛頓那樣的成就,搞數學希望不大,最好的機會是在天文學領域。所以,他雖然獲得數學博士學位,但為了實現夢想,決定改做天文學研究。

  如何才能在天文學領域做出牛頓級成果?觀察蘋果落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擁有一個天文臺是開展天文學領域重要研究的必要條件。可以說,凱特勒需要一個天文臺,勝過今天的納米科學家需要一臺電鏡。

  1823年,27歲的凱特勒成功說服政府在布魯塞爾建一個天文臺,并被任命為天文臺臺長,開啟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跨界研究。

  建天文臺對凱特勒來說是新生事物,他從零開始,遍訪歐洲各天文臺學習最新的天文觀測方法。1830年,當他結束歐洲之旅,正沉浸在即將大顯身手的喜悅中時,卻得到一個不幸消息——比利時發(fā)生革命,天文臺被軍隊占領。凱特勒不知道革命將持續(xù)多久,革命結束了新政府是否還會支持天文臺的工作,他感到徹底無望,于是決定再次跨界,回歸不依賴“高大上”儀器設備的研究。

  凱特勒想利用近幾年掌握的天文學方法研究人。于是,他為自己設定了新目標——成為社會學領域的牛頓。在他心中,不管做什么研究,都要成為牛頓那樣的人物。他的決定最終導致一場社會學領域的革命,尤其是他提出的“平均人”概念,解釋了眾多復雜多變的社會現實問題。

  凱特勒的這次跨界可以說是恰逢其時。當時歐洲正掀起歷史上第一次“大數據”浪潮,各國于19世紀初開始制作和出版大量有關公民的數據,如每月出生和死亡人數、犯罪數及每個城市的患病人數等,但沒人知道如何有效解釋這種數字的“大雜燴”。

  凱特勒決定將天文學方法應用于這些數字。他首先分析了一組發(fā)表在《愛丁堡醫(yī)學雜志》上的數據——5738名蘇格蘭士兵的胸圍尺寸。他把每個測量值加起來,然后除以士兵總數,結果超過39.75英寸。

  這個數字及其得到方法現在看來相當簡單,但意義非凡。它是科學家第一次計算出人類某個特征的平均值,并由此帶來重大科學問題:這種平均的確切意義是什么?是正常人胸圍大小的一個粗略指數,還是對隨機選擇的人的胸圍尺寸的一種估計?數字背后有哪些更深層次的含義?

  天文學家認為,對一個天體的每次測量(如一個科學家測量土星速度)總是包含一些誤差,但使用平均測量可以減少一組測量(多個科學家測量或某個科學家多次測量土星速度)的總誤差,從而得到真實值。

  凱特勒將同樣的思維用于對人類平均的解釋——每個士兵的胸圍尺寸代表一個自然發(fā)生的“誤差”實例,而平均胸圍代表“真實士兵”的胸圍。

  所謂“真實士兵”是指一個完美形態(tài)的士兵,沒有任何物理瑕疵或損毀,正如自然界希望一個士兵成為的那樣。這是關于人類平均的第一個科學解釋,是從天文觀測中孕育出的概念。

  凱特勒認為人類作為一個整體遵循同樣的推理,每個人都是人類的某種宇宙模板的一個有缺陷的復制品,他把這種模板稱為“平均人”。在凱特勒看來,“平均人”是完美本身,是自然界期望的一種理想人,沒有誤差。一切不同于“平均人”比例和條件的方面,都將造成畸形或疾病。

  凱特勒認為,歷史上最偉大的人是在他們所處時代和地域最接近“平均人”的人;一個社會所有的人偏離“平均人”的程度越小,這個社會的矛盾便越緩和,即一個社會“奇葩”越少、越穩(wěn)定。

  凱特勒的理論影響了眾多領域。例如,物理學家麥克斯韋受其啟發(fā),創(chuàng)立了氣體力學的經典理論;麻醉學家、流行病學家斯諾用他的理論在倫敦抗擊霍亂,標志著公共衛(wèi)生醫(yī)學的開端。

 

遠離熱門研究

 

  不難發(fā)現,凱特勒決定要不要換、怎么換研究領域的一切考量只為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沒有樹立要成為牛頓式人物的目標,并致力于研究能成就這一目標的問題,他不大可能兩次換研究領域。

  現實中,不少青年教師是“基礎控”和“條件控”,即選擇研究領域時受基礎或條件控制,不敢越“雷池”——原來的研究領域半步。

  但在凱特勒眼里,相對于問題和目標,基礎和條件根本不值一提。可以想象,如果糾結于基礎和條件,他要么一輩子死守數學領域,要么至死都在為天文臺勞心費力。

  凱特勒的考量在頂尖科學家中具有普遍性!段锢硎澜纭吩l(fā)表一篇文章,探討諾獎得主為什么喜歡遠離人群。文章指出,許多諾獎得主在得獎前許多年就喜歡遠離人群(本質上是放棄熱門研究領域)。得獎后,他們利用諾獎帶來的自由,開辟了新的研究方向——進入“無人區(qū)”。之所以這么做,背后的驅動力量顯然是“無人區(qū)”更可能產生諾獎級成果。

  我們也許沒有凱特勒和諾獎得主等頂尖科學家那樣的雄心壯志,但他們在研究領域選擇上的考量值得我們借鑒。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在《給年輕科學家的信》一書中這樣告誡我們,最好離熱門研究遠點,“在你給自己做長期規(guī)劃之前,請記住那些領域已經人才濟濟,你只是一個新人,恐怕只能扮演一群受勛將領麾下的小卒”。

  選擇尚無人問津的領域,“剛開始,你可能會覺得孤單、充滿不安全感,但是在其他一切都相同的情況下,在這樣的地方,你更有機會嶄露頭角、及早體驗找到科學新發(fā)現的快感”!

(作者系湖南大學教授)

《科學新聞》 (科學新聞2024年8月刊 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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