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泉琳 來源: 發(fā)布時間:2019-9-5 14:52:22
從野蠻生長到“功能性滅絕”
——考拉困境的破局之路

 
十年前,一只脫水、被野火燒傷的考拉的視頻曝光后,旋即成為了新聞頭條和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在視頻中,一位名叫David Tree的志愿消防員蹲在燒焦的樹干旁,小心翼翼地把瓶裝水倒進被燒傷的考拉張開的嘴里。為了讓這只考拉喝水時能保持直立,Tree用自己長滿老繭的大手握住了它灰色的小爪子。
 
這只年幼的考拉后來被昵稱為“Sam”,并很快成為2009年“黑色星期六”特大火災的象征。2009年2月,澳大利亞東南部森林發(fā)生大火;馂陌l(fā)生時正值酷暑,無情大火燒毀了110多萬英畝土地,奪走了180多條人命,造成100多萬只動物死亡。
 
Sam幸運地活了下來,并在附近的野生動物中心接受二級燒傷的治療。然而不幸的是,它未能堅持多久。獸醫(yī)很快發(fā)現(xiàn)它還患有嚴重的疾病——由無法進行手術治療的衣原體引起的囊腫(衣原體是困擾野生考拉的疾病之一)。別無選擇,Sam在當年8月被實施了安樂死。
 
如今,它小小的遺體被保存在墨爾本博物館?梢哉f,Sam不僅讓人們無法忘記那場肆虐的叢林大火,也時刻警醒著世人:澳大利亞野生考拉面臨著的眾多威脅。
 
這些威脅對曾經數以百萬計的考拉(學名樹袋熊)造成了可怕的傷害。今年5月,非營利組織澳大利亞考拉基金會宣布,這種有袋類動物的野生數量已降至8萬以下,該物種現(xiàn)在可能已經“功能性滅絕”,即物種數量已經減少到了對環(huán)境不產生影響的地步。
 
不過,一些生物學家并不同意這一說法,他們認為,雖然考拉數量急劇下降,但還沒那么糟糕,“功能性滅絕”的提法會引發(fā)不必要的恐慌。
 
可是,無論如何,澳大利亞特有物種的生存確實面臨著巨大的威脅,如果沒有認真且及時的干預,這種有袋類動物可能很快就會步澳大利亞另一種著名動物——已滅絕的塔斯馬尼亞虎的后塵。
 
數量銳減的背后
 
曾經,考拉在澳大利亞東部隨處可見。從高大的桉樹林到低矮的林地和沿海島嶼,到處都可以看到它呆萌的身影。
 
即使是在今天,“它們也覆蓋了廣闊的地理范圍,”昆士蘭大學全球變化研究所的考拉生物學家Christine Hosking表示。事實上,盡管考拉的棲息地在不斷縮小,彼此之間相互分離,而且許多地方的動物數量越來越少,但是在澳大利亞東部六個州中,仍然有四個州可以看到考拉。
 
“物種規(guī)模因地而異,”Hosking說。“盡管一些地區(qū)的表現(xiàn)并不好,但不能就此宣布其功能性滅絕。”
 
事實上,考拉數量減少已經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了,而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毛皮貿易是第一個大量捕殺考拉的行業(yè)。根據澳大利亞考拉基金會編制的研究報告顯示,1890年至1927年間,超過800萬張毛皮被出口到英國。
 
其次是棲息地的喪失。由于人類活動的影響,大片桉樹林被夷為平地,成為人類的居住場所。這不僅導致考拉棲息地急劇減少,還給考拉的生命安全帶來威脅。每年都有數百只考拉在馬路上喪生或受傷,而且它們還需時刻警惕寵物狗的傷害。
 
衣原體也是導致考拉數量銳減的主要原因之一。據說衣原體是從進口的綿羊和牛那里傳播到考拉身上的。有袋類動物對性傳播疾病非常敏感,尤其是在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時。調查表明有些野生種群中衣原體感染率高達100%,嚴重時會導致考拉失明,患上嚴重的膀胱炎和不孕癥,最終死亡。
 
此外,氣候變化和溫度升高同樣是威脅考拉生存的重要因素。Hosking曾通過建立科學模型來了解氣候變化對考拉活動范圍的影響。她發(fā)現(xiàn),已經面臨棲息地減少、支離破碎局面的考拉,現(xiàn)在很可能要向東遷移到沿海地區(qū),因為與內陸地區(qū)經歷著越來越多的酷熱和干旱相比,那里的氣候更溫和。
 
“已經有證據表明,越往內陸走,考拉數量的減少會高達80%,”她解釋道。
 
考拉確實無法承受高溫,“我們對考拉的體溫調節(jié)進行了一些模擬,發(fā)現(xiàn)37℃似乎是它們的臨界值。”由于氣候變化,澳大利亞經常連續(xù)十多天處于45℃的高溫。“它們根本無法應對這種情況。高溫、缺水、以及它們的食物桉樹正在逐漸干涸,”Hosking說。
 
值得注意的是,向東遷移也意味著向更城市化的地區(qū)遷移。于考拉而言,那里危機四伏?茖W家們希望通過使用新的手段來拯救這個特有物種,從而減緩它們遷移的步伐。
 
設置飲水站
 
環(huán)境與氣溫在不斷改變,但考拉的飲食習慣從未改變。它們從多汁的桉樹葉中獲取大部分水分,但這并不能明顯改善它們缺水的狀況,因為吸收水量的多少受到它們食量的限制。
 
“這些葉子不僅沒有特別的營養(yǎng),而且充滿了毒素,”悉尼大學的研究人員Valentina Mella解釋道?祭c道內的細菌能夠分解桉樹毒素,但是它們必須等到毒素消解后才會吃得更多。“如果你渴了,又沒有水喝,這就不會像‘我再吃堆葉子那么簡單了’。”
 
人類的援助能幫助考拉克服這種生物學限制嗎?2016年,Mella和她的團隊開始積極籌劃與行動。
 
他們在新南威爾士州的利物浦平原上安裝了10對飲水站,他們想看看這些有袋類動物是否會用地面和樹上的水箱里的水來補充它們的用水需求。Mella及其團隊記錄了考拉在一年中有超過600次來飲水站喝水。不止考拉,其他物種如蜜袋鼯鼠、負鼠、袋鼠和針鼴也會到這些飲水站喝水。
 
根據記錄顯示,僅2016年4月至9月期間,考拉們共拜訪飲水站193次,共有132只考拉曾在飲水站喝水。“我們不確定飲水站是否可用于減輕極端天氣事件的影響,”Mella說。“但我們的結果清楚地表明考拉將定期使用這些水站來補充它們的用水需求。”而且,在炎熱和干燥的時候,考拉們來飲水站取水更頻繁。
 
這一發(fā)現(xiàn)給Mella帶來了希望,她覺得自然資源保護人士能通過在野外為考拉設置并維護飲水站來幫助該物種。基于這項研究,如今新南威爾士州政府已經采用了用飲水站作為在熱浪和干旱期間幫助考拉取水的策略。
 
Mella表示,下一步將準確評估這些飲水站是如何影響考拉的整體健康和生存狀況的。
 
“在有這些飲水站的地方,我們每六個月就會去檢查一下考拉的狀況。到目前為止,它們似乎還好,”她說。但這只是在高溫和脫水方面。“如果加上疾病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水畢竟不是藥,無法治療疾病。但它可能有助于使動物更健康地對抗感染。”
 
對抗疾病
 
為了幫助考拉對抗疾病、狗咬傷以及車輛碰傷,考拉醫(yī)院仍然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新南威爾士州Port Macquarie考拉醫(yī)院,每年大約有200只考拉在這里獲得幫助。而前幾年的數量則在300只左右。“現(xiàn)在考拉的數量越來越少了,”該醫(yī)院的臨床主任Cheyne Flanagan直言。
 
在攜帶衣原體的考拉中,大約有40%因為泌尿生殖道受到嚴重損傷而被實施安樂死。另外60%可以用抗生素或進行手術治療。除了影響內臟器官,衣原體還會影響考拉的眼睛,導致感染或組織過度生長。
 
“我們已經取得了進展,”Flanagan說。“治療手段肯定比以前好,因為很多研究正在進行中。我們已經知道什么藥物可以減少衣原體感染。雖然無法治愈……但可以讓疾病得到緩解,有時,如果考拉足夠健康,它們自己的免疫系統(tǒng)就會發(fā)揮作用,并控制住這一疾病。”
 
之前,抗生素治療一直存在問題,因為使用抗生素經常會殺死考拉腸道的微生物,干擾它們的消化能力。但是科學家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種特殊的保護性微生物,如果能使其存活下來,那么考拉就能接受抗生素的治療。此外,研究人員還在研究替代療法,如益生菌和衣原體疫苗。
 
不過,國際社會對州和聯(lián)邦政府施加的壓力仍然至關重要。Flanagan表示,“這個國家的一些關于生物多樣性的法律是令人無法接受的。”
 
不確定的未來
 
在今年5月的聯(lián)邦選舉之前,考拉保護人士曾希望扭轉數十年來政府明顯忽視考拉的局面。
 
在投票前,澳大利亞考拉基金會發(fā)布的新聞稿中這樣寫道:花了31年時間與“13位環(huán)境部長(其中許多人被描述為政治精英)一起工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除了在野外死去的考拉……在過去的6年里,政府里沒有人寫過關于保護考拉的任何內容。”從未建立過由法律授權的國家復蘇計劃。值得注意的是,截至目前,澳大利亞環(huán)境和能源部門關于考拉的網頁中仍然寫著,該物種復蘇計劃的公布日期“預計將在2014年底”。
 
而新當選的聯(lián)邦政府似乎也不太可能取得進一步的進展。5月18日,自由黨—國家黨聯(lián)盟成為今年大選的勝利者,繼續(xù)執(zhí)政。但其因拒絕大幅削減碳排放和煤炭而臭名昭著。反對黨在應對氣候變化問題上盡管作出了更加大膽的承諾,卻無濟于事。
 
雖然聯(lián)邦大選令大多數環(huán)保人士失望,但Hosking指出,現(xiàn)在要靠地方和州政府在保護考拉方面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環(huán)保人士正在與當地政府進行大量游說活動,”她說。“我們現(xiàn)在正試圖與州級政府進行更多的接觸,以提出保護考拉的切實可行的策略。道阻且長,但我們還會繼續(xù)做下去。”■
 
《科學新聞》 (科學新聞2019年8月刊 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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