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經這樣說過,20世紀前半期,遺傳學界沒有26個英文字母,只有一個,那就是M。
M代表的是眾所周知的遺傳學奠基人孟德爾(Mendel G. J.)和遺傳學開拓者摩爾根(Morgan T. H.),還有一位便是遺傳學的集大成者芭芭拉·麥克林托克(McClintock B.)。
與孟德爾發(fā)現著名的遺傳定律、摩爾根創(chuàng)立染色體遺傳理論不同,麥克林托克“跳躍基因”的發(fā)現并不為公眾熟知。不僅如此,這項發(fā)現獲得科學界的認可,足足經歷了三十多年的漫長等待。
1983年,“跳躍基因”的發(fā)現者、81歲高齡的美國女科學家麥克林托克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成為遺傳學研究領域內第一位獨立獲得該獎項的女科學家。
這位在遺傳學領域終生奮斗的女科學家,一生未婚,她將自己的情深深地“鐘”于遺傳學,“鐘”于科學事業(yè)。
科學女人
1902年出生的麥克林托克,是美國著名植物學家、遺傳免疫學家,1927年在康奈爾大學農學院獲得植物學博士學位后,終生從事玉米細胞遺傳學方面的研究。
獲得植物學博士學位那年,麥克林托克還不滿25歲,就被康奈爾大學聘為講師。當時,加州理工學院摩爾根領導的果蠅研究小組已經證實了“連鎖群”(遺傳的基因組)在特定的染色體上?的螤柎髮W以著名玉米遺傳學家羅林斯·A·埃默森為首的玉米遺傳研究小組打算做同樣的事,記錄特定的連鎖群,并把它與特定的染色體聯系起來。
麥克林托克的首要任務是對每條玉米染色體上已知的遺傳特征的標記進行定位。雖然相應的工作在果蠅中已充分地展開,但在植物中卻幾乎還沒有開始。
作為小組的骨干成員,麥克林托克出類拔萃的洞察力使她在科學道路上始終走在前沿。當埃默森的研究范圍僅限于通過育種進行玉米遺傳研究的時候,麥克林托克已在細胞學的工作上開辟了新的領域。
她將細胞學和遺傳學兩門學科結合起來,研究的精確與詳細程度明顯提高,然而這種做法對當時很多遺傳學研究者來說,不僅聞所未聞,更讓很多人難以理解麥克林托克工作的意義。
不過,這些并沒有令麥克林托克在意。在她的印象中,舊日的時光特別令人愉快——在康奈爾的玉米地里,同時接二連三地出文章。從1929年到1931年,她共發(fā)表了9篇論文,詳細地敘述了她所作的探索:在玉米染色體形態(tài)學方面;在成功地將細胞學標記與已知的遺傳標記聯系起來方面。她的每一項探索對遺傳學都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特別是1931年,她與學生哈里特·克賴頓在《國家科學研究院記錄匯編》上發(fā)表了一篇論文,證實了在性細胞形成時所發(fā)生的遺傳信息交換是和染色體物質交換一起進行的,為遺傳學的染色體基礎提供了確證,得到了國際上的公認。
然而,在麥克林托克這個時代,具有科學知識的婦女寧可當技術工人與教師也不當科學家,科學對她們只是一種愛好而不是謀生手段。因為,研究員的職位是輪不到她們的。即便麥克林托克在科學界已有一席之地,也無法改變這一現狀。
1936年,在朋友密蘇里大學劉易斯·斯塔德的幫助下,麥克林托克終于獲得了密蘇里大學助理教授的職位。在這里,她擁有了一個實驗室,一個她得以繼續(xù)研究工作的機會。
此后,她全力跟蹤染色體變異動力學的工作,完成了環(huán)形染色體的研究之后,又轉而研究斷裂的染色體重退火的情況。她發(fā)現,在生物體全部細胞中,斷裂—愈合—橋這樣的周期在植物的生活史中多次重復進行。當斷裂端最后不再愈合時,這一周期循環(huán)就結束了。
這個研究成果從1938年開始以一系列論文的形式報道出來,引起了學術界的極大興趣。1939年,她被選為美國遺傳學會的副主席。然而學術聲譽的不斷提升并未改善麥克林托克在密蘇里大學的地位。不但如此,系里甚至不把其他機構所提供的工作通知她,不自在的職業(yè)地位令她感到十分痛苦。
1940年的夏天,院長希望麥克林托克離開。然而一年后,這位院長對自己所做的這一決定后悔莫及。他聽說麥克林托克已被提名為美國科學院院士,就勸說她回來并承諾為其升職。但為時已晚,麥克林托克去了冷泉港實驗室。在被視為生命科學圣地的那里,她已經種了一塊玉米地。
曲高和寡
毫無疑問,1944年是麥克林托克事業(yè)中關鍵性的一年。她被選舉為美國科學院院士,隨后,又被選為美國遺傳學會主席(這是一個從未讓女性擔任過的職位),她得到了公眾的承認,成為遺傳學界的中堅人物。那年她42歲。
就在取得輝煌成就之際,麥克林托克開始了后來證明是其一生中最重要的研究——轉座的研究。但是,這一研究是遠遠超越時空的。
根據當時已有的研究,基因在染色體上是固定不變的,它們有一定的位置、距離和順序,它們只可以通過交換重組改變自己的相對位置,通過突變改變自己的相對性質。
然而麥克林托克通過研究發(fā)現,基因在染色體上可以移動位置,進行“轉座”或“跳躍”。這可是當時的遺傳學家根本無法想象的。這也注定了在1951年,當麥克林托克在冷泉港的夏季學術討論會上向科學界介紹自己花費6年心血所做的研究時倍受冷遇,一些遺傳學家甚至視其為“發(fā)瘋”之作。
盡管不被理解,麥克林托克絲毫不改初衷,堅持她的研究結果。在5年后的討論會上,她又一次將自己的研究發(fā)現作了介紹,結果迎來的是更為無情的奚落和批評。
人們開始用懷疑的目光看待這位曾享有盛譽的女科學家,她的威望從光輝的頂點跌落谷底,她被遺傳學界摒棄了。朋友和同事大都漸漸疏遠,麥克林托克幾乎成了孤家寡人,經受了一生中最長時間的孤寂和苦悶。
20世紀60年代初,法國科學家雅各布和莫諾用大腸桿菌做試驗,提出了乳糖操縱子模型,揭示了生物體內基因調控的機制。這對麥克林托克是一個很大的鼓舞。她認為乳糖操縱子模型與她的調控系統(tǒng)實在是太相似了,并為此專門寫了一篇論文《玉米和細菌基因控制體系的比較》,以期引起科學界對她的重視。
然而,科學界很快接受了雅各布和莫諾的學說,他們兩人也因此于1965年獲得諾獎,但科學界仍然無視麥克林托克的“跳躍基因”,依舊把她和她的理論視為另類和異端。
從此,麥克林托克開始保持克制和沉默,不再談論自己的發(fā)現,也很少發(fā)表相關文章,只是默默埋頭于自己的玉米遺傳學研究。
守得云開見月明
隨著分子生物學和分子遺傳學的進一步發(fā)展,科學家們在細菌、真菌乃至其他高等動植物中都逐漸發(fā)現了許多與麥克林托克“跳躍基因”相同或相似的現象。
例如,1966年,生物學家在大腸桿菌中發(fā)現了可以整合在染色體上、也可以游離于染色體外的F因子;20世紀60年代末,生物學家們在大腸桿菌中發(fā)現存在所謂的“插入序列”(IS)……
這一系列的發(fā)現,讓人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麥克林托克在玉米中的研究,她那超越于時代的科學發(fā)現以及不屈不撓的意志力令科學家們大驚嘆。
1976年,在美國冷泉港實驗室召開的“DNA插入因子、質粒和游離基因”專題討論會上,科學界明確承認可用麥克林托克的術語“跳躍基因”來說明所有能夠插入基因組的DNA片段。
1983年,瑞典皇家科學院諾貝爾獎金評定委員會終于把當年的生理學和醫(yī)學獎授予這位81歲高齡的女科學家。“在不被同時代的人所理解的情況下,獨自一人完成了研究工作”,諾獎評委會如是評價。
面對遲到的科學界的認可,麥克林托克十分淡然:“倘若你認為自己邁開的步伐是正確的,并且已經掌握了專門的知識,那么,任何人都阻撓不了你。不必理會人們的非難和品頭論足。”■